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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二·寒山曉寺待鳴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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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番話兩兄弟都是沈默。

過了許久,溫鏡拍拍大哥的肩:“原來如此。我就說,這麽好聽怎麽可能是你想出來的——”

話音未落溫鈺手裏的另一只筷子就遞到他眼前,直沖著他的面頰打下來。他也沒躲,拈著手裏的那根從旁一擊,想就此敲落溫老大不老實的筷子。啪得一聲,兩截細木一觸即分,卻都沒落地,都穩穩得捏在手裏。

其實按如今兄弟二人的手勁,想敲斷個把筷子有什麽難的。

難的就是控制力度不至敲斷,還要將這個力傳到對方手裏的筷子上。兩個人坐得不動如山,手上瞬息之間已過了十來招。手上的功夫,練刀之人很是講究,溫鈺從小跟著爹娘學刀,雖使出來多是些大開大合的招式,但究其根本卻是發於精巧手勁,手掌五指如何發力,刀柄如何把,怎樣才能刀隨勁動,勁與氣合,溫鈺怎麽學的就怎麽帶溫鏡入的門。

如今兄弟倆耍起來,小小的四方桌上一陣子叮鈴咣啷,算是撞破了一院的愁雲慘霧。

直到東邊軒房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,走出一名素白臉兒的女子。這女子容貌極盛,只是此時柳眉倒豎臉色極其不善,她冷聲道:“二位大半夜的又作什麽妖?是要將吃飯的家夥事都砸了麽?有力氣沒處使了?”

兄弟兩個一哄而散。

·

揚州城外觀音山,觀音山上兩座寺。

一座名曰紫竹,一座名曰法源。紫竹寺盤踞主峰,前前後後五堂二十殿,還不帶後頭的塔林和藏經樓。相比之下法源寺就顯得小門小戶,在南邊兒峰上半山腰,二重門一座觀音殿,後院兒一間經堂一排僧房,寒酸極了。

可揚州城尋常百姓燒香晉佛,一般卻是去法源寺。

因為天底下不止一座法源寺,有僧人的地方就有寺,有寺的地方就有法源寺,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。

天下人還知道,在法源寺許的願、問的事十有八九能靈,且到了法源寺不僅可以上香拜佛,還可以寫信。給親朋好友去信,只要親朋好友所在之地也有法源寺的,施主稍稍供奉些香火錢,有書必達。問平安的,祝節賀壽的,事疾召請的,這手書擱在佛前走過一遭,沾上了些佛緣,說不準喜事便能喜上添喜,難事便能逢兇化吉。

除卻這些,紫竹寺人少還有個緣故:尋常人進不得紫竹寺。

皇家的寺院怎能人人想進就進。豈不聞上回酈王奉旨去南海給貴妃肚子裏新得的弟弟請經,要拜遍沿途佛殿,茹素晉香,到了揚州就是紫竹寺接的駕?

因此揚州城外香火熱鬧的是法源寺。

可是今日卻奇了,法源寺居然和紫竹寺一般清靜。有原本上了山要上香的,卻說是法源寺的小和尚傳話,今日小寺突發急事,恕不接待外客,請施主們見諒。

想是哪位師傅患了急癥?明日須得再來探望才是。

溫鏡一路上山來便是聽見路人這般議論的。

他這日卯時二刻剛過就起了身,先是一套家傳的內息功夫七經八脈走了一圈,而後背起了刀上山,練刀。

溫鏡六歲上受的重傷,養了大半年才好,他就是那時候接受了“學武功”這個事實。這個世道,又穿成了這樣的身世,不會兩手只怕難以安身立命。其實他小時候也看過金古溫梁,誰沒dream過一個仗劍江湖了還。一劍西來,天外飛仙,也太帥了吧。他也料到,真正學起來,恐怕沒有小說裏寫的那麽輕松。

但沒想到會是這麽的不輕松。

可是輕松不輕松的吧,十幾年也熬過來了。觀音山南峰,他閉目凝神。溫家內功心法名叫《春山訣》,講的是練氣鍛體,經脈匯通,氣力往覆,循環不絕。

可溫鏡今日卻靜不下心。

他此刻立在觀音南峰頂往下瞧,法源寺裏該念經的念經,該參禪的參禪,劈柴的挑水的灑掃的生火的,一派風平浪靜。

他的目力,甚至看見松樹底下對弈的兩名僧人,其中一個枯色納衣,萱草黃的半舊袈裟,寬腰大袖,圓領方襟,正是他們這寺裏頭的方丈。這方丈也是老熟人,十幾年前剛到揚州,他的傷就是方丈苦別師傅給看的。

十餘年過去苦別方丈法相依舊,幾乎看不出什麽變化。他正跟弟子下棋,旁邊盤腿坐了幾個小和尚嘰嘰喳喳個沒完,苦別方丈一翻手,棋子就正正丟在徒孫們鋥光瓦亮的腦門兒上。

實在不像出了什麽急事的樣子。

溫鏡有心問一問,可人家都說了,不接待外客。他腦子還在思考,腳步已經跟上了兩個被喝出來撿柴火的小和尚。

“…叫你話多,樹蔭底下坐著乘涼不好麽?出來怪累的。還偏只叫往沒人的南山來,路也不好走。”兩個背著簍子的小和尚停了下來,其中一個邊揉腦殼邊數落另一個。

溫鏡足尖發力,一躍踏在松枝上,貼著樹幹,雙臂抱在胸前,身形穩穩當當隱在樹上,足下的枝幹紋絲未動,一整套步法簡直有點違反力學規律。

他調整了一下姿勢,深吸一口氣,開始暗中觀察。

他的輕功是溫鈺手把手教的,他們家的絕學“碧雲行天”。溫鏡其實輕功很好,肯吃苦,天生身量頎長勻稱,四肢協調,筋骨也佳。

難住他的不是輕功,是他恐高。

他穿過來前也跟同學去過主題公園,別說跳樓機過山車了,摩天輪他都不敢坐,頭一回按照心法口訣突然起飛,一擡頭!天大地大憑虛禦風,我曾經!飛過山河大海!

一低頭,差點沒把自己送走。

此後他的輕功更加突飛猛進,溫鏡堅信,只要他快得看不清腳下恐高就追不上他。

幸好這松樹也不是很高,枝葉又密,往下看去基本視線擋完。

“…師父說不能去前門那邊,叫外面人看見了咱們今日就閉不成寺了。沒人來多好呀,大殿的香爐都不用換。”小和尚高興得直嚷嚷。

“你傻呀,”個兒高的小和尚卻將手裏樹枝揮了揮,“沒人來燒香你就沒茶葉餅吃啦。”

法源寺的茶葉餅也是一絕,清甜香酥,有時也給白玉樓送來一些,溫鏡看著兩個發亮的腦殼嘴角一彎。

“啊?!”矮一些的明顯急了,“那咱們什麽時候開寺?明日開不開?”

“開開開,明天就能開。今天不能開是因為昨晚上借宿的那三人,我師父說了,他們不是好人!今日日落時分要在山上生事,因此才叫咱們早早散了消息,這樣城裏的香客才不會在山上逗留,免得無端遭了歹人…我師父還說過了午時叫咱們也別出來!”

“呀!師兄那咱們快些撿了回去罷!”

兩個小和尚一路撿著枯枝落葉走遠,樹上的溫鏡才一翻身落了地。

他長眉一皺,歹人?在寺廟投宿的歹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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